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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通过‘公交站’与家产生温暖连接” 每日热讯

护理员陪伴阿尔茨海默症患者在“公交站”等车。 受访者供图

阿尔茨海默症患者为“娃娃”织了毛衣。 付冰洁 摄


(资料图片)

电影《困在时间里的父亲》结尾处,年迈的阿尔茨海默症患者安东尼在疗养院里哭得像个孩子:“我想见我的妈妈,我想回家。我感觉,我的叶子都掉光了。”

在广州市白云区钟落潭镇广从十路1288号,广州市老人院里的一座“公交站”前,电影里的类似场景经常出现。这里常坐着一些老人,他们有的安静、有的哭闹,但都在等待着能带他们回家的公交车。然而,这里不会有车来。

已在广州市老人院工作7年的刘敏告诉南都、N视频记者,有的阿尔茨海默症患者刚到老人院时执意要回家,这座小小的车站成为了他们的情感寄托,“我在这头,家在那头,它代表着一种希望,通过这座车站便能与家产生温暖的连接。”

如果把人比作一棵树,叶子就是生命力的象征,阿尔茨海默症就像狂风和暴雨,夺走了患者的记忆与感知。

“公交站”寄托着回家的希望

刘敏是广州市老人院的一名护士,在收治阿尔茨海默症等认知障碍症患者的慈慧大楼里,她不止一次遇到哭喊着要回家的患者。包括2018年来到老人院的80多岁患者王爱英(化名)。

“她觉得儿子不仅抛弃了她,还要霸占她的财产,天天喊着要回家。”刘敏向南都记者回忆,起初,王爱英一发脾气就勒令儿子陈峰(化名)必须当天过来,否则就要撞门撞墙。当儿子过来后,她情绪反而更加激动,指着鼻子骂他直至精疲力尽。陈峰也濒临崩溃,这几年为了照顾母亲,他几乎无法正常工作。刘敏发现,每当陈峰离开老人院后,王爱英又要花很长时间去适应。于是她决定让陈峰先减少探望次数。每当王爱英哭喊着要回家时,刘敏便带她到“公交站”等车,安抚她的情绪。

这座“公交站”坐落在大楼门前,由木色长椅和绿色站牌组成。它起初建在广州市老人院的康复花园里时只有一块站牌。2005年左右,随着慈慧大楼建成,它也完成了升级改造。“因为太逼真,有时家属也会在这里等车。”刘敏笑着对南都记者说。

最初,它只标注了601线路,“行”经钟落潭、上水(广州市老人院)、广州。后来又扩充至3条线路,增加了广州火车站、吉祥路、北京路、长寿路、陈家祠、上下九等站点,底下写着一行“以上3条线路均为怀旧路线”的小字。

“很多患者是地道的老广,对这些地点很熟悉。”刘敏解释,患者刚到陌生环境时容易焦虑不安,缺乏安全感,所以很想坐车回家。建造“公交站”主要是为了安抚老人的情绪。

“如果她坚持要等下去时,我会告诉她今天没有车了,或者线路已经改了,明天再来。”有时候,刘敏也会找来一位和王爱英病情相似的老人,陪她一起在花园里散散步、聊聊天,很快王爱英就忘记等车这回事了。“等车的时间不会超过一个小时,他们很容易就忘记了刚刚的诉求。有些老人善解人意,适当‘卖惨’很有效果,比如我说‘肚子好饿,我们回去吃饭好不好’,他们也会照顾别人的感受。”

患者为何执着于等车回家?在刘敏看来,这是他们没有安全感的表现。这座小小的“公交站”成为了他们的情感寄托,我在这头,家在那头,它代表着一种希望,通过这座“公交站”便能与家产生温暖的连接。

一场关于记忆的角力

英国作家特里·普拉切特被诊断患有阿尔茨海默症后,逐渐丧失了写作能力。他曾这样形容患病后的状态:“阿尔兹海默症就像是在公园散步。只是患上阿尔兹海默症后,我的公园总是在变。”

在广州市老人院的慈慧大楼里,进行着一场关于记忆的角力。无论是标注着怀旧路线的“公交站”,还是装满儿时回忆的友谊商店,在与时间的对抗中,人们想方设法让老人的记忆驻留得更久一点。

南都记者看到,友谊商店的货架上摆放着公鸡碗、军用水壶、老式手电筒,还有芭比娃娃。“有些老人的记忆已经衰退到了孩童时期,他们很喜爱这些芭比娃娃,将它当作孩子一样去照顾,甚至会给它喂饭、织毛衣,每天抱着它睡,这让他们觉得很开心,也很有安全感。”刘敏摆弄着一只“娃娃”的毛衣,这出自一名当了多年家庭主妇的患者之手,“这是非药物干预治疗,对他们保持情绪稳定十分重要”。

穿过长长的过道,便能看到有人正在打麻将。他们当中,可能只有一两个人记得规则。“如果有人喊‘和了’就是和了,其他人也不会刻意去纠正他。不知道规则也能玩下去,他们只是享受这个过程。”刘敏告诉南都记者,患者入院之前,院方都会详细了解他们以前的兴趣爱好,以便日后安排活动。

大厅的窗户边,一盆盆挂着名片的绿植迎风舒展。老人围坐桌边,挥着铲子小心翼翼地将泥土铲进吊兰的花盆里。“这是园艺治疗方法,不但可以锻炼患者的动手能力,还能舒缓情绪。”刘敏一一念出绿植主人的名字,“种植时间最久的有3年了,我们常常带他们过来浇水,希望他们能认出自己种的花草”。

在遗忘中寻找自我

患上阿尔茨海默症之前,他们当中,有人是工科教授,有人是会计,有人是维修工,有人是家庭主妇……当脑海中的橡皮擦逐渐擦去昔日的痕迹,他们如何寻找自我?

80岁时,章博(化名)被诊断为阿尔茨海默症。女儿无力同时照顾两名老人,将他送到了广州市老人院。起初,章博执意要回家,时常在“公交站”等车。因症状尚属轻微,他还能理智地向护理员吐槽,“你们的车站都等不到车”,说完便转身回到了大楼里。

病情加重后,章博开始喜欢藏东西。刘敏为了延缓章博生活能力的下降速度,得知他曾在一所高校担任工科教授,又精通诗词书法和唱歌,老人院便请他担任“老师”,教病友念诗、写字、唱歌,章博欣然答应。“葡萄12元一斤,买2斤,一共多少钱?”“22元。”“那2×2等于多少呢?”“等于4。”“那你再算算葡萄多少钱?”随着拨弄算盘的声音落下,老人缓缓地说:“24元。”在一间布置着黑白电视机、斗笠、草帽的房间里,3名老人在护理员的引导下,模拟买水果,用算盘结账的是刚入院的梁文华(化名)。

近期,80多岁的梁文华被确诊患有阿尔茨海默症。患病之前,他在广州家里照顾中风的老伴,如今夫妻俩在老人院不同病区疗养。他放心不下妻子,念叨着要回家给妻子买菜煮饭。护理员郑秋云得知他以前是一名维修工,还会使用算盘,所以偶尔会组织活动让华叔参与进去,“还有患者以前是财务人员,我们请他们帮忙记记账,他们很有成就感”。

如何有尊严地度过晚年

刘敏见过,有的患者喜欢拆东西,窗帘、门板、床垫,甚至是马桶都无一幸免;有的患者喜欢藏汤勺,枕套里藏着几十个汤勺;还有患者会旁若无人地哭喊着“被偷了300元,身上一分钱也没有了”。刘敏曾在照顾患者穿衣时被打过耳光,眼镜都飞了出去。在与患者的沟通中,她几乎不会去强势纠正患者的行为,比如患者刚借了2元去“公交站”坐车,转身又来借,“不要试图去纠正他,再给他2元就好,不然他会陷入更深的自我怀疑中。我们要承认患者是独特的个体,竭尽所能地让他有尊严地度过晚年”。刘敏说。

骤雨初歇,采访临近尾声。南都记者正准备离开慈慧大楼时,一名扶着栏杆路过的老人突然转身对记者说:“你长得好像我的二女儿,她和你一样大,五官、身高都很像。”话音刚落,她又哈哈大笑了起来,“真的太像了!”等老人走远,刘敏才悄悄地说:“老人家的二女儿已经50多岁了,她不记得了。”

出品:南都即时

采写:南都记者 韦娟明 实习生 付冰洁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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